阅读篇章：〈元宵〉——格非(组图)
发布 : 2021-2-26 来源 : 明报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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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图：张欲琪）
《记叙文选读》（修订版）
(第2段)到了1980年的初秋，我转学到了20多公里外的谏壁镇，为第二年的高考作最后的准备。由于学校离家太远，每天回家当然不现实，而学校唯一的一间宿舍也早已人满为患。正当父母为住宿问题愁眉不展之时，春福就拄?双拐找到我们家来了。他说，他想起有一个过去的同事，好像就住在谏壁镇，虽然很久没有联络了，不过还是可以带我去碰碰运气，看看能不能在他们家借宿。
(第3段)现在想想，我的父母当年还真的有点不太负责任。好像我第一次出远门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求学，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似的。他们一分钱没给，也没人陪我，就让我跟?「老瘸子」春福上路了。我这样说，一点也没有责怪父母的意??o?J??当年的社会风气就是如此，在农村，几乎所有的父母对他们的孩子都是这么的漫不经心。
(第4段)我和春福天不亮就出发了。我们先要在崎岖不平的田间小道上步行5华里，才能抵达公社的汽车站。我挑?行李和铺盖卷走在前面，春福斜挎?一个硕大的旅行包，拄?双拐，在后面一步一顿地跟?，往往走不了几步，他就要停下来歇息。5华里的路程在今天当然不算什么，但春福的每一步都是要用双拐量出来的，所以他不断地朝我喊：慢点，你走慢点……
(第5段)长途汽车把我们带到谏壁镇。彷佛是为了考验春福的意志，我要借宿的那户人家居然把房子建在远离公路的一个陡峭的山坡上。我们一路打听?找到那儿，正赶上吃午饭的时间。主人对春福并不热情。他们自己吃?饭，却没有假装客气地问一问，我们是不是饿了。女主人甚至颇为冷漠，她随便将饭碗搁在桌上，都能发出坚硬的声音。她自始至终没有跟我们说过一句话，连正眼都不瞧我们一下。春福显得极为不安，他只是反覆强调：「他们家穷得叮当响，钱是一分都没有的……」
(第6段)最后，春福打开了那个大旅行包，变戏法似地从里面取出各色各样的土特产。我记得，最引人注目的礼物，就是一捆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笋乾。我们那个地方并不出产竹笋，这么多的笋乾是从哪里来的呢？
(第7段)主人最终决定收留我，春福那泥迹斑斑的假肢和双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——它在无形中让善良的主人背上了沉重的道德负担。
(第8段)这是一个四口之家，房子并不宽敞。男主人常年在外跑供销，几乎不在家住。女人带?小儿子住一间屋，我和她正在上小学的大儿子挤在一张床上。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，沿?大运河高高的堤坝去学校上早自习。一日三餐都在学校的食堂，回到住处，他们母子三人往往早就熟睡了。在我的印象中，她脸上的表情冷冷的，总带?忧戚，也有几分神秘，几乎从不和我说话。当她冰冷的目光偶尔扫向我的时候，我总是既惶恐又屈辱。
(第9段)终于有一天晚上，她到我们屋来看儿子，临走时忽然问我道：「你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，你妈妈怎么一次也没来看过你？」
(第10段)这句话我记得特别牢，因为我每天也是这么问自己的。是啊，我母亲为什么从不来看我？
(第11段)到了这年的年末，春福又来了。照例是吃力地拉?双拐，照例是带来了大包的笋乾。
(第12段)我的家里没人来。
(第13段)又一天清晨，大雪下了一夜。屋外的水池都积满了。我正在池边刷牙，女主人披?一件棉换，来到了窗边。她把头伸出来，对我说：「你先不要走。」
(第14段)等我洗漱完毕回到屋里的时候，看见她正弯?腰在扇煤炉。那时天还没怎么大亮。炉火的光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对面的墙上，屋子里暖烘烘的。她说，她一大早就起来做汤圆，刚刚下到锅里，还没有煮熟。她告诉我，今天是元宵节。她把汤圆端到我面前，却没有离开，而是静静地看?我把它吃完。这汤圆是她特意为我做的，因为这一天是元宵节。
(第15段)对于元宵节，我的心里一直有一种特别的感情。每到这一天，我都会想起春福带我去谏壁借宿的那个遥远旅途，想起他远远地朝我喊：慢点，你走慢点……当然，我也会想起收留我的那位不知道名字的阿姨；想起她在元宵这一天特地起了个大早，给一个母亲不在身边的孩子煮一碗汤圆……对她来说，这不过是举手之劳，却点燃了一个孩子心中的希望，照亮了人世间的美丽和大信。
◆作者简介
格非，原名刘勇。1964年生，江苏丹徒县人。现居北京。代表作有短篇小说《追忆乌攸先生》，中篇小说《迷舟》、《褐色鸟群》，长篇小说《敌人》、《欲望的旗帜》、《边缘》、《人面桃花》、《山河入梦》，散文集《格非散文》，文论集《小说叙事面面观》、《卡夫卡的钟摆》等。
◆书籍??u介
书名：《记叙文选读》（修订版）
作者：王璞
出版社：三联
简介：本书精选了20篇范文，编者逐一提供作品赏析和学习重点，具体学习怎样写好记叙文，包括记叙事件、人物和地方等。
■学习重点
一碗汤圆，人间有爱
《青玉案．元夕》一词以元夕（元宵）繁华热闹的场面作为背景，描绘在游人中一个性格独特的女子形象。这个女子不一定真有其人，只是词人一种情意的寄托、理想的化身。而本文则借元宵的一碗汤圆，刻划人间大爱往往是这些看似卑微的小人物（残疾的春福和沉默的女房东）施予的。两者同样借元宵为题，却显出不同的立意。
散文也是讲究伏笔的，伏笔是为了给后来的高潮作铺垫。春福的硕大旅行包，女房东问起作者的父母，起先以为是闲笔，后来才发现是??u勾x??节转折的伏笔。
图：张欲琪、路透社
鸣??o?J??三联
[语文同乐 第493期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