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黄宗显(受访者提供)

庄子慧(受访者提供)

郑宝君(受访者提供)

若是涉及职场上权势关系的性侵,受害者可能因为害怕被威胁、报复而不敢说出自己的经历。(设计图片,模特儿与文中提及个案无关,Nuttawan Jayawan@iStockphoto)
台湾#MeToo愈演愈烈,愈来愈多遭受性侵犯的受害者站出来举报。有人同情受害者的遭遇,但亦有网民留言评论「即晚就应该去报警」、「他/她在说谎」、「她穿著暴露」,更质疑受害者为什么当年不说。这些「强暴迷思」(rape myth)淡化或合理化性暴力,对强暴行为存有错误想法和偏见。
性侵受害者为何当刻不发声?又应否趁这一波#MeToo站出来讨回公道?
「强暴迷思」是大众对强暴受害者的误解,例如「穿得性感才会被性侵,受害者有责任」。精神科专科医生黄宗显表示,这些指控可能会影响受害者情绪,甚至责备自己,感到内疚、羞耻,或觉得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经历,因而选择不将事件告知他人,令负面情绪堆积。
误解受害者 不当评论
「社会对性暴力存有迷思及偏见,有时将事件发生原因归咎于受害者,认为他们没有尽责任保护自己,大大减弱受害者主动求助意欲,甚至会内疚、自责。」风雨兰总干事庄子慧表示,有不少个案事主反映,曾因身边人忽略、质疑、责怪等负面反应而感到受伤,甚至令他们不敢再向人透露性侵经历。不恰当的回应或会对受害人造成更大伤害,身边人对受害者无条件的支持、陪伴、聆听和鼓励,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帮助。首要做的是照顾受害者的情绪,而非分析事发经过。
遇性侵内疚羞耻 有苦难言
要说出被性侵并非简单的事,临?心理学家郑宝君补充,「性」在传统社会难以宣之于口,令性侵受害者选择不说,「有别于被人打劫、交通意外去报警,遭遇性侵那种内疚和羞耻感是近距离且强烈」。我们从小到大被教育「性」和「爱」是有关联,但性侵是将性与爱割裂。对受害者而言,性侵经历冲击其价值观、安全感,以及对世界的认知,尤其是涉及亲属、职场上权势关系的性侵,因害怕被威胁、报复令受害者有苦难言,引致无法在安全环境下说出经历。
「为什么当时不反抗、不懂拒绝?」 这类质疑,常常在#MeToo事件中被提出。庄子慧表示,当一个人遭受性侵时,未必能够即时做出理性的分析。遇到突如其来的状?时,脑袋可以一片空白、身体僵硬而不懂反抗,都属自然反应。郑宝君补充,当遭遇创伤事件如性侵、自然灾害、意外事故时,身体会自动启动4F反应:战(Fight)、逃(Flight)、僵(Freeze)、讨好(Fawn)。
举报与否属个人意愿 无对错
受害者是否愿意谈及性侵事件,因人而异,黄宗显解释,每个人对创伤事件的心理应对机制不同。有些人会不断地述说事件的经过,或是高调公开性侵经历;有些人拒绝重提、避而不谈;有些人会当作没事发生,生活如常;亦有些人会理性分析事件。
受害者要不要趁?这波#MeToo行动站出来举报?郑宝君表示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,也有权利选择是否公开自己难过的经历,是个人的取舍,没有应不应该,「你可以欣赏或羡慕他们说出来的勇气,但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说出来,这并不代表软弱,只是大家有不同的考虑,无对错之分」。受害人要尊重自己的需要,有人需要更多私隐,有人需要争取公义。「每个选择都有它的『辣』度;想争取公义,就要有心理准备可能换来无情的网络留言;选择保护自己私隐,则公义可能未能僚媎。」而社会大众应该对愿意站出来的受害者给予支持,让他们争取应有的公义。
受害人经历3心理阶段 或出现解离
性侵受害者,可能出现不同程度的创伤反应。精神科学者Burgess和社会学家Holmstrom在1974年提出「性侵创伤综合徵」(Rape Trauma Syndrome,RTS),描述性侵受害者情绪和心理不适的徵状。受害者一般经历3个心理阶段:急性阶段(acute stage)、向外适应阶段(outer adjustment stage)、回复正常阶段(renormalization stage);由起初出现许多不同徵状,到逐渐适应,但中间可能会出现解离状态,最后将事情或情绪慢慢整合,回复至较少负面情绪的阶段。
与复杂性创伤后压力症类似
精神科专科医生黄宗显表示,RTS未被纳入世界卫生组织编制的《国际疾病分类》(ICD),并非正式医学名称,但与复杂性创伤后压力症(Complex Post-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,CPTSD)有类似之处。CPTSD已列入《国际疾病分类》成为正式诊断的疾病,患者经历一个或一连串具有极其威胁的压力事件,并长期或重复暴露于该类事件,例如酷刑、长期家庭暴力、多次被性侵、反覆发生童年性虐待或身体虐待等。
CPTSD与创伤后压力症(PTSD)的主要分别是,前者因重复或多次创伤事件而造成,后者通常是单一创伤事件所致。创伤事件发生后,PTSD患者会出现侵入性徵状(intrusion symptoms)持续超过1个月,??譬如不断忆起事件或出现回闪(flashback),或会逃避接触与事件有关的人物、地点、情境,避免勾起回忆,以及出现负面或麻木情绪等;至于CPTSD除具有一般PTSD徵状之外,患者也会出现情绪不稳、对个人想法负面、维持人际关系有困难等徵状。
性侵受害者的创伤反应,不一定会发展成PTSD或CPTSD,要视乎个人心理状态,事后如何面对自己情绪等。某些因素令人较容易患上PTSD,包括生理上对创伤事件反应较大,令脑分泌出现不正常的改变,又或者童年不愉快经历,以及创伤、性格、遗传因素等。童年创伤、经历多重创伤、伤害由关系密切的人造成等因素,都可能增加患CPTSD的风险。
平均哑忍3.8年才求助
根据香港风雨兰2000年至2018年上半年度的报告,性侵受害人平均延迟约3.8年始向风雨兰求助,其中逾一成受害人延迟10年或以上,最严重的个案更长达58年。
风雨兰总干事庄子慧表示,部分受害者遭性侵时年纪小,不懂得界定性暴力,亦不知道如何处理。此外,缺乏合适的聆听者,不知道有哪些资源和服务可以帮助他们,担心透露被性侵会带来负面后果等,都是阻碍受害者将事件揭露的原因。
当中,男性受害人往往更难启齿。男性往往被假定更有能力保护自己,或被误解有生理反应等于同意。庄强调,侵犯过程中的生理反应,并非当事人能够控制,却经常被演绎为「同意」甚至浪漫化有关侵犯行为,使当事人更自责及怀疑自己;加上,大众对性别刻板形象,男性受害者更害怕被嘲笑,认为自己不符合社会期望的阳刚气质,因此当遭遇性暴力后,愿意求助的男性比女性少。